5.17 耿城
现在是早晨了,我醒了,我在一个小旅馆里,我还活着,昨天应该是一个梦吧?可是我身体怎么这么疼。手上火辣辣的,张开看了一下手掌,全部都是割裂的伤口。脚上还在流血,似乎有点止不住。看着丢在地上的袜子和裤子,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这个床真舒适啊,外面的阳光直接从窗口里照进来,暖暖的,我一动都不想动。拿起身旁的相机,想看看昨天最后发生了什么,却一点资料都没有,是啊,如果一个人在极度的恐惧里,怎么还能有心情掏出相机呢?朋友还在隔壁床熟睡着,看来他的伤势比我还糟糕,旁边都是染满血的创可贴。
只记得当时疯狂的向山下寻找着逃脱的道路,暴雨哗啦啦的从头顶上砸下来,黑暗在四周不断的聚拢。这里根本就没有下山的路,每一根树枝都拉扯着我的身体,感觉身后有真实的妖怪,想把我的灵魂留在这阴山里。乌云爬满的每一块石头,都想成为我的墓碑。雨水使峡谷里的溪水不断暴涨着,重新定义我们来时的路。我们在阴湿的峡谷里不顾一切的狂奔,不停的摔倒,不停的寻路。我们没有时间考虑疼痛,我们必须向山下狂奔,否则我们迟早会被淹没或者迷失在这个密林里。怎么早上还如同仙境般的峡谷到了下午瞬间就变成了但丁神曲里的炼狱,那些湿滑长满苔藓的石块随时都会把我们的脚嵌断在缝里,后仰的瞬间就可以摔碎你的后脑勺。那些密密麻麻的植物把所有都遮挡住,山里的蚂蟥顺着它们在黑暗里悄悄的爬上身体,有痛苦的血和没痛苦的血都在涌出身体外面。七点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雨越下越大,饥饿和劳累开始蔓延。离峡谷的出口至少还有四小时,在我们以为这里就是旅程终点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身旁的竹子断口是锯过的,于是终于在大山的漆黑里寻到了一条农人砍竹的山路,摸黑走出了大山。在重新回到路上的时候,暴雨哗啦啦的砸在头上,我却感觉到重获生命的无比的安心。这亲临死亡的感觉让我不愿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现在只想安静的躺着。
死亡啊,这就是我每天都在思考的死亡。
5.18 黄山区
我真的是一点都走不动了,早上挣扎着起来,穿上袜子,以为我们可以继续行走到下一个地方。最后还是拗不过身体的溃败,停止在了一小时以内的路程。拖着疲惫的精神寻找到一个离身体最近的旅馆,老老实实的躺了下来,并且打算安静躺上两天,一个不懂得停止的人,是走不远的。
习惯性的在脑海里寻找需要停下的理由,于是晃头晃脑的背了起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重复直至安然入睡。
5.19 黄山区
我躺在床上看出窗外,窗外乌云密布,准备迎接一场更大的暴雨,我用力的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保持住这清晨初醒的体温。那个雾谷密林过去了,“一切都是幻觉了”,这句口头禅,是多年以前从佛学里面拾来的,一句可以让我疯狂又可以让我安宁的口头禅。出去外面溜达了一下,远远的看着那座大山,一些云雾仍然缭绕着。我很诧异为什么昨天还想治我于死地的大山今天又恢复成了如此美丽。
明天我又要再出发了,再出发意味着你首先要再放弃,放弃一些你思念的人,又或者一些阻碍你前进的记忆。生命本身就只是一些记忆的集合体,除了这个以外,是一样都不会多了。所以放弃记忆和放弃生命几乎是没什么区别的,如果需要放弃的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那你就更加难以坚持了。一个人如果一直沉迷在原来的世界里无法逃离,不是事情的本身造成了这种结果,而是脑海里一直无法抹去的记忆,让我们悲伤了。伤口还是很疼,还好血已经止住了。人一生里总会遭受两种痛苦,心灵上的和肉体上的,在我看来,心灵上的痛苦远远比肉体上的痛苦要难以忍受的多,心灵太悲伤的时候会选择结束生命,悲伤的心灵是永远遇不上坚强的肉体的,而肉体残疾的痛苦偶尔遇上了一个坚强的心灵,反倒可以使心灵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寻到灵魂。实际上,除了爱情以外的伤口,任何一种伤口都只会给勇敢者增加新的勇气而已,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前进的步伐。
我是有罪的,而且是原罪。我之所以不停的离别和追逐是因为我的贪婪。每次看见身边那些停止不前的生命,我就感到一股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毛骨悚然,所以我不愿意让自己停下追寻的欲望。我实在忍受不了苍白的生命,我不愿意考虑梦想的实用性,我无法忍受平凡的生活。我必须要通过不停的思考和行动来延续自己。只要我一不愿意挣扎,沉迷在一种情感或者生活里,那我就觉得生命离我远远的,然后我就会莫名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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